“死亡是休息。”
她小声说,眼睛半眯着望着被染上赤橙的铅灰色云。太阳正在下沉,被一种不可抗力拉扯着向下坠落,浑浊的光线挣扎着想再明亮一会儿,风很轻,很轻,好像谁在叹气,城市逐渐燃起灯火。
“过了那么久……那么久之后,永恒的休息。”
她动了动手臂但仍旧抱着自己的膝盖,一些灰尘被她的鞋底蹭下了边沿,她松出右手去抠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细小的声音。他回过头去看被楼房挡住那么多的太阳,温凉的空气进入肺里很柔和。
“我听着。”
她听见了。她依旧在抠着什么东西,但已经从略感兴趣变成一种掩饰局促的机械性动作。他看到她眨眨眼睛把腿松开耷拉下去,地面离楼顶那么远,在那么遥远的地方。
“我很累。”
她说着,垂下眸子去,声音里就透出来了。一种丝丝缕缕编织在一起,厚实而紧密的疲惫,像从心底生发拢住全身的网,只剩下深远的呼吸的网。
“你有没有感觉过……孤独,那种……一望无际的虚无,好像自己不存在,几乎……是疼痛的孤独?”
垂暮的光带着垂暮的宁静镀上她脸颊。她没有流泪,只是安静地眨着眼睛。他回头看她。
“……没有过。”
“……是的。”
她闭上了眼低下头。他能看到她的身体随着长久的吸气和呼气而微微起伏,那样安静,像是在沉睡一样。他们面朝的方向城市尽头是远山,浅青色,安详地卧在那里,什么也不会改变,怎么也不会改变。夕阳之外的天空是淡蓝,泛着白,向上逐渐过渡到深紫,两颗星在颜色的交界处镶着,发着小点儿的光。
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,她睁开眼睛,他看到一滴泪珠的影子很快地落下来消失了,但她没有出声,也只有那一滴泪珠。不知什么时候停下的风又开始漂浮,太阳被拽下去很多了。
“我很累。”
她重复了一遍,声音微不可查,但他听见了。他隐约看到她的眼睛,他看到宇宙,看到虚无,看到一片渺茫的空白,然后是宁静和安详。赤橙变得黯淡,深灰色开始加入了调和,他知道太阳快要落下了。
她依旧平静地呼吸着,像是在沉睡。她轻轻摆着悬在空中的腿,手撑在边缘,歪头看着天的落幕,风轻轻扬起她耳边的碎发,跳舞一样摆动着,她的表情淹没在沉下来的黑暗中,一如她的声音。那些带着疲惫的宁静的,就好像她从来没说过话,从来没露出过表情,从来没存在过。
死亡是休息。
已经很多了,所有事情,所有人。
阳光跳动一下暗下去。他仿佛看见她坐在一片虚空中,一些透明泛黑的东西一点点冒出来,越来越多,越来越快,交织在一起错杂扭曲,最后将她整个地包裹起来。它们变厚,变深,看不见她了,他看到整个虚空向那个点塌陷过去,挤压变形皱缩坍塌,要摧毁她的塌陷。她坐在那些东西的包裹中,快了,快了——安静,空,忽然什么都没有了。他看到她,坐在那里,低着头。
太阳坠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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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望能写出一种深切的疲惫感。
前段有点儿没撑住……谢谢大家关心。谢谢你们。我现在好多了,抱歉让你们担心了。谢谢。